何源岚看着女人，后者被他安放在树边，她身上的伤口向外缓缓地流出鲜血，而她自己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。
她左手上的经脉已经全被何源岚那斩开落叶的一剑撕碎，这手并非无法治好，但她大概终生都没办法再度握剑了。
何源岚给她喂了不知什么丹药，让她的命被吊住了。
可她现在除了能够说话，什么都做不到了，就连挥剑结束自己的生命都做不到。
『放心吧，只要你没死透，我们这就有人能把你救回来。』
他不知何时拿了个长木匣来垫在屁股底下，坐在离她不远的位置，脸上挂着微微的笑容。
『探月宗为什么会有你这般的邪修？』
女人的声音一直都很清冷，但她的语气并不如另一名有如此声音的人一样，反而是很丰富。
就像此时，她的语气中满满都是厌恶。
『我连修士都算不上，何谈邪修一说？』
何源岚耸了耸肩，他手中夹着那被分成两半的枯叶。
『不过，按照说好的，你是不是该回答我的问题了？』
『我和邪修没什么好说的。』
『那行吧。』
何源岚又耸了耸肩，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，就像是早就知道女人不会回答他的问题一样。
『等会希仞雪会过来把你带走，我的建议是，不要尝试跑掉。』
说完，他便站起身来，拿起那木匣子，向着山林外走去。
俩片叶子也随之落地，没发出一点声响。
◇
何源岚本是一边走，一边看着天的。
现在已经不能再算是“下午”了，天色昏暗，太阳又躲回了山峰之间，灰暗的色彩又再度将天空铺满，那白日的云朵被临近的夜色赶走，将天空原本的澄清交还。
何源岚的右手握了又放，放了又握。
几乎每一个修剑的人都会爱上挥剑的过程，很显然，何源岚并不是个例外。
可这次挥剑，并没有让他有什么实感，就像是上次和洛柒柒的那场比试一般。
太轻松。
他本以为能伤到希语冰的剑很强，但实际上看来，是从未踏出山门去锻炼实战的希语冰太弱。
灵修本就不擅长应付突如其来的战斗，更何况她从没做好过战斗的准备。
就差一点，她可能就死在那黑衣人的剑下了。
他的头逐渐地低了下来，最后看向地面。
或是因这次挥剑，抑或是因希语冰的受伤，他有些怅然。
但他的意识被一阵女声拉回了现实。
『你就这样不管她了？』
被何源岚夹在腋下的木匣微微颤动，她便是声音的来源。
『我又不擅长让人开口说话。』
『那你为什么要把她拦下来？』
剑匣里的东西不明白，所以她开口问了。
『看小语冰的伤势，至少要在床上躺上三天。』
何源岚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厉，让那剑匣都感到有些冷。
可她只是一个器物，怎么会觉得冷呢？
『希仞雪差点就把她杀了，可她现在还不能死。』
他顿了一下，那闲聊般的声调被他压得很低，使他的话音显得像是被乌云笼罩：
『至少，得先让我把小语冰受到的痛苦还给她。』
话音刚落，那乌云忽然地被阳光驱散，何源岚发出一阵大笑声。
与平日里那般淡淡且悠闲的笑容不同，他此时的笑声很难听，听起来倒是有些像哭声。
◇
于是这一日剩下的夜晚很快便过去，新一日的太阳又从山间爬起。
可今天看不见太阳了。
从山下走回来的何源岚将手中的伞合上，站在卢栴的屋檐下，敲了敲那紧闭的木门。
『进。』
卢栴淡雅的声音从中传出，她听起来有些累了，即使她只是吐出这一个字，都显得有些有气无力。
何源岚将那伞靠在门边，推门进去。
屋外的雨不小，滴滴答答的雨声从门外溜进来，让这本宁静的室内变得喧闹。
屋内并不像外面一般灰暗，天花板上挂着的油灯已经被点亮。
现在才早上六点，可卢栴这般贪睡的人却是醒着。
她一夜未睡，是为了那床上的人。
一整晚，她都借着从窗子透进来的月光，注意着那人的状况，后来那白色的月光被绵绸的细雨扰乱，她也仍没点起灯。
灯亮了，就说明那人醒了。
床上的人现在正靠着床背坐着，手中端着一个碗，里边浓稠的棕色液体正往外涌着热气。
『醒了？』
何源岚将门关上，看向床上的那人，缠绕在一起的眉毛终于被笑容解开。
黑色的长发没有如平日那般扎成可爱的双马尾，而是如瀑般在她的背后倾下，落在床上，像一朵花般绽放。
『嗯。』
希语冰应了一声，听起来倒是和往常一样阳光。
但在场的两人都能感受到，她的气息很虚弱。
卢栴接过何源岚递给她的包裹，从屋内缓缓地走出去，差点在出门时摔了一跤。
何源岚这次下山就是为了去镇里的药馆为她取药材的，包裹里自然是希语冰需要的药材，而卢栴也正是出去为她熬下一次的药。
经过一夜的努力，卢栴终于是把希语冰从最危险的情况拉了回来，让那些伤口造成的影响仅仅是使她虚弱一阵子。
『回头好了记得谢谢她。』
『好。』
原本活泼的希语冰此时却没什么说话的精力，她才刚刚醒来，眼前的一切都还有些模糊。
而且希语冰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，看起来有些犹豫，就没更心思去回话了。
但幸好，她认不错他的声音。
『好点了吗？』
何源岚坐到她的床边，仿佛看出了她在想什么，从她的手中拿过那只碗。
碗里面的药还是满的，但她的手已经被这碗捂热了。
『唔……』
她并不想喝这药，因为闻起来就很苦。
凑近闻了一下的何源岚也这么觉得。
可他还是把那盛着药的勺子放到嘴边吹了吹，又伸向希语冰。
『好了，把药喝了吧。』
『唔……』
希语冰则是皱着眉，将自己的头拉远，不愿靠近那药。
何源岚没有说话，只是微笑着与她对视。
过了一会，希语冰还是将视线挪开了，又把脸凑回来，但这次她的脸颊却是红红的，像是熟透的苹果。
『嗷。』
她一口咬上那勺子，又赶紧抬起头来将药吞下。
可她终究还是感受到了那股苦涩的味道，摆起一副苦瓜脸，俩边的眉毛都快要挤到一起，她对着何源岚摇了摇头，仿佛在说着『我不要』。
『啊。』
何源岚只是将那勺子又凑到希语冰的脸前，对着她轻轻地摇了摇头。
希语冰看出来了，他那眼神中透露出的意思分明就是『没门』。
『哼。』
希语冰嘟起嘴来。
但才过一会，她还是又向着勺子咬去。
因为何源岚把一粒糖果塞进了她的怀里，糖衣很好看，里边的糖也一定很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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